病房里躺着两个病人。一胖一瘦。
胖子嘴大，有钱。瘦子脸小，穷酸，身边有个漂亮女人陪着。
胖子好吃，吃时有意无意把个嘴巴咂的山响。瘦子想，这家伙真有派儿，嘴巴能砸碎银子。胖子想，这穷鬼的媳妇不错。起先两人并不说话，胖子将一小块松糕递到瘦子面前说：来，尝尝鲜。
瘦子抬起头，看看松糕，看眼身边的女人，目光最后落在胖子脸上，无力地摇摇头。
胖子说：吃吧，别客气。
女人说：谢谢啦。接过松糕剥下纸，塞进瘦子嘴里。
胖子想笑，但没有笑，再拿出一块，放到女人手上，说：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吃。说着打开桌柜，里面堆满了罐头鲜货......，几个泛光的眸子碰撞到一起。
瘦子招呼女人，悄声说：这胖子真大方。
女人说：那是，有钱嘛。
女人三十六，短胖子八岁，比瘦子小十岁。这天，胖子起床找不到鞋子。瘦子躺床上，急唤女人过去。胖子说：谢谢啦！瘦子说：见外了，我还吃了你一个香蕉呢。
胖子笑了，说：别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瘦子说：是，是一家人。
从此，更近乎了。胖子给瘦子吃的，瘦子会唤女人照顾胖子。相安无事，彼此高兴。
渐渐地，女人时不时会会坐到胖子床头上聊天、逗乐。
瘦子看在眼里，心里别扭，又无法阻止，仰面躺着，长吁短叹。
一天，女人打盆热水，为胖子捂脚活血，胖子大脚趾窜到了女人手背上。女人咯咯一笑，扭头撞上了瘦子蝎人的目光。
瘦子唾口，躺下去。圆目大睁。瞪着屋顶，嘟囔道：我贱，我浪，我他妈不是人，我吃了人，还不让人吃？
女人呆了。
胖子傻了。脸涨红，好似紫茄子。
三人从此无话。
月落日圆，阴冷孤寂的空间。瘦子想，这咋回事？图啥呢？
胖子想，没意思，何苦来呢？几次主动找话说，又放弃了。
女人自己问自己：是胖子坏？还是自己浪？莫非是男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胖子病一天天好起来，瘦子却日渐衰败。
胖子鼓足气坐到瘦子床前，含泪说：原谅我，对不起你。瘦子慢慢撑开那双疲惫的眼，断断续续地说；你，喜欢她？
别说了，没那个意思。
我明白，带她去吧。
别说了，都是我不好。
没什么原谅的，你没错。瘦子说。女人说：说什么呀？！瘦子说：你少说。瘦子颤抖地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床柜上的罐头。
胖子紧咬双唇，转身跑出去，当他抱着所有能买到的好吃的东西，再站到瘦子面前时，那张昏黄无光的小脸已经永远地安详了。
瘦子死了。
胖子出院了，走出病房，忽然想起，女人临走前留给他的一封信。他一直将它放在内衣口袋里，没来及看。现在他走出病房，掏出信，展开，——原来是一张白纸。洁白的纸，没有一点污渍。胖子一怔，继而摇头笑了。
他将纸放在鼻子上，再贴到脸上，然后极珍重地放回衣袋里，步跨出医院。
天，似乎比以前亮了。小鸟在叫，什么时候小鸟不会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