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丝
“师兄,来,帮我把头套水纱松一松,我好卸妆。”五夜娇笑着下了后台的阶梯,一边绕过一旁的箱笼衣饰,一边将外面的褙子戏服及百褶裙解下来,往衣架上一搁。顿时,就剩下淡粉色的对襟上衣,与那葱绿的灯笼绸裤,将一
“师兄,来,帮我把头套水纱松一松,我好卸妆。”五夜娇笑着下了后台的阶梯,一边绕过一旁的箱笼衣饰,一边将外面的褙子戏服及百褶裙解下来,往衣架上一搁。顿时,就剩下淡粉色的对襟上衣,与那葱绿的灯笼绸裤,将一张本就银盘似的花旦脸衬得更若秋月芙蓉。踩着习惯性的舞台步子走来,那石青绣花鞋上的顶头丝线纷纷地颤簌地,杂乱却不失柔美。“等一下……今天这么快就下场了?”石韶韵兀自帮坐在前面的七夜握着发髻,那些珠钗钿环的都装点得差不多了。
“你昏头了,师傅不是说了要我今天只上半场么。下半场七夜上,不然你急着帮她弄什么?我不用谢幕了……”
“哦。”石韶韵对着镜子里的七夜笑了一声,“是哦,今天七夜首次演正角。可是,我总觉得她早演正角了似的。”
七夜埋了埋首,不敢对着镜子,怕触到他的眼神。
五夜自己卸着那些点翠的钗环,边卸边催道:“快些,头勒得疼……”
“七夜比你急,等下就上场了,你先坐会。”
……化妆间内,演员,剧务,等等一个个进进出出的忙碌。
“七夜,快些,准备。”剧务在门边催着,七夜站起来,看看石韶韵,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嘴才轻轻道:“好了吧?”
“好了。”石韶韵拖开椅子让到了一边。
“我……我有些怕。”七夜怯怯的。慢慢地往台阶那边挪动。第一次唱正旦,是有些紧张。
“你平日练的时候唱演得好好的,担心什么?就当对着我唱好了。”石韶韵浅笑。七夜这才往角门走去。
那边五夜叉着腰站到现在,啧啧了两声,道:“你也够操心的。怎么就不为她演柳梦梅去呢?”
“我是打杂的,上不了台面。”石韶韵笑道,“你卸不卸了?”
“疼得麻了,不用你卸了!”五夜气哼哼一扭头,啪地坐在自己椅上,石韶韵却自己走过去,站在了她背后,双手渐渐按住她的肩,似乎犹豫一下,于是还是伸至她头顶,替她去松那些束得紧紧的水纱发片之类。
……等一头属于五夜自己的瀑布般的黑发垂下来,她眉眼才缓和开来。石韶韵替她梳着头,却突然笑道:“五夜……你这一头青丝,可算是绝品了。”
“你说了不止一次了。”五夜微闭上眼去,似乎享受着这温存。
“可是,”石韶韵手一停,“你知道么,七夜她那一头秀发,可比你还多还密,更滑更黑呢。你不曾关注么?”
“你!”五夜狠狠转头,却一不小心扯下几丝长发来,痛得咝了一声,又恨恨道,“我没事看她头发做什么?”
“你啊,妒忌似的。”
五夜双手玩绕着被扯下来的那几丝长发,看看镜子中自己的脸。昆曲那浓厚的妆面下,是本就妩媚的一张脸。飞扬的眉角,是那些入骨的恣意与傲然。是的,她天生是个角儿。
“五夜,你还是唱四旦的好。”石韶韵帮她束紧了一头青丝,也淡淡看着她镜中的脸,“《刺虎》没人演得过你。”
“你是不是又想说,七夜更适合接替四夜闺门旦的位子?”五夜从他手中拉回自己的发辫,扭身去端水卸妆。
石韶韵微微地笑。台前不断传来掌声与喝彩声。今天就《牡丹亭》里的四折戏。五夜演了两折《惊梦》与《寻梦》,下半场七夜去演两折《写真》与《离魂》。
只听得一句“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幽怨缠绵的曲调一出,合着那专门拿来配它的黯淡箫声,一时台下又寂静无声。——石韶韵站在台口,隐在幕后,悄悄地看着台上的七夜淋漓尽致地唱着那一出《离魂》。观众似乎为杜丽娘那将死之身哀哀欲绝,也不知是七夜演得像那杜丽娘,还是杜丽娘像了她,台上,早就戏人合一。
直到一曲《集贤宾》唱罢,台下才复掌声如潮。石韶韵嘴角漾了丝笑,才从幕后走出来。渐渐下了台阶,依旧坐回了化妆间。
五夜洗净了妆面,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冷冷地出了化妆间。
等大家簇拥着七夜抱着鲜花下了台来,石韶韵面对着她依旧坐着。七夜望了他两眼,被众人追随着,却又不敢走过去。记者手中的相机闪着刺目的镁光,一切都是热烈而浅薄,与昆曲的森冷和大雅似乎成了对比。
似乎爱着昆曲的人多半是一边叹息着又一边喜爱着的。他们知道这门艺术如同漩涡,没靠近它还好,一旦靠近,就被卷进去,再也出不来,甚至粉身碎骨。就算侥幸出来了,也不是当初的你了。而这些天天演绎着昆曲的人呢?
昆曲是风雅的,纵然那些七颠八倒的末儿,在观众眼中依旧是大雅的点缀。可它是阴森的。它因为太美,所以阴森。它美得让人窒息,一旦你被它触动了心弦,就再也别想脱开它的缠缚。
那些演着昆曲的人儿,或许是被昆曲迷了,也或许,是被昆曲的角色迷了。——那些旧岁的才子幻想中的故事。
……等所有人散去,各人又开始忙活着自己的事。班主石清径直走到儿子面前,道:“明日,我去趟昆山。去当地了解些资料,可能要晚几天回来。戏班子里的事,你好好照应。……还有,过几天班子要去粤地一带做个巡演,你好好安排。”石韶韵答应了一声。
石清却又似乎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肩膀,没说什么。
那边七夜放下手中的花,一阵风似地跑近了石韶韵,吃吃地笑道:“师兄,你都听见了吧?”
“不错啊。我在后台都听了,也上去看过了。”
“我看到你了……”七夜笑了一声,揉着额头,“很是紧张。都觉得头更酸痛了。”
“快卸妆吧。”石韶韵拉她坐下,“唱戏的人,久了多半有点子毛病落下来,都是这些规矩害的……”
七夜甜笑了一下,微低下头,依旧不敢从镜中看他。
——待所有饰物卸去,如五夜般,散开那一头青丝来,顿时黑黑亮亮的一片。
“我自己来吧。”七夜不忍他为自己梳头,转身想去接他的梳子,却只碰了他的手。于是,脂粉下的脸早已红了,连忙收回手来。
石韶韵笑道:“现在我就是打杂的了。伺候你们这些角儿……”
七夜格格一笑,只好由他。石韶韵理着她软软的青丝,那青丝,还幽幽地透出些少女的芬芳来。
等吃过了晚饭,班子里的人一个个暂时饭后休息着。石韶韵携了一管箫,慢慢地踱到院中来。
大好的月色。院内三面房子,一面围墙。围墙正中是大门。那三面房子,是所有人的饮食起居处。石家这个班子,在那时候,不大不小,也是仅有的几个算小有名气的昆曲班子而已。昆曲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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