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开篇第一回中写道，乡宦甄士隐家破人亡，贫病交攻，一片下世光景。一日，挣扎着在街前散心，忽遇一跛足疯道人，口念“好了歌”，听后彻悟（“悟彻”），并为之“注解”，随后便跟那疯道人飘然而去。道人题解“好了歌”曰：“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以宗教论之，人生在世，一切皆因情欲蒙蔽双眼而起。忘不了，即俗缘；断绝俗缘谓之“了”；了便得解脱，谓之“好”；“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则是觉悟。倘世事以冷眼观之，“好了”未尝不实。故“好了歌”不只偈语而已，尤可警示世人。然则惜哉，人生欲望，绝无了时，何意？盖所求无界，孜孜不已，欲了弗能也。
生于谁家，非己可择。然躁动于母腹之时，父母之择即已开始。先是议生于何日为吉，即择日而生；再而议生于何处可泰，即择地而产；三则议何人主刀可顺，即择人面世。既生，所议所择似了之终矣，然，非也，实乃了之始也。
待呱呱坠地，议育婴之人之地始。及哑哑学语，择育儿之所。甫至黄口小儿，则以入重点初中为了。然乍入初中，不了之心犹故，盖又始蓄重金拟择校于重点高中。岂知此乃跳板，不了之心犹重。及至登大学，未及学，即以求职为了矣。更有甚者，父母伴读，或他乡，或异域，打工以为生计，可谓伴工伴读矣。惜哉，事无了时，了无了期，何则？大凡事未得则以得之为终极，及得，终极之前又有极焉，极可终屿！故终生驰逐而已矣。且夫“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驰逐何益？岂必彻悟而后决哉！况伴学即伴金，无异“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点化，及至学成，必专注金钱之趣，非金钱莫取。甚或“学”尚未“富无车”，志已“财高八斗”矣。缘何？欲乃生而有之，贪则无师自通。耳濡目染，不日可成。近墨者黑何意？墨之用不在书必贪也。初而贪贿有度，久则欲求无厌；始为狗盗鸡鸣，终则明火执仗。学为官，官为财，心为财役，身为财使，所谓“终朝只恨聚无多”，“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之谓也。前行后效，实乃滔滔者天下皆是。悲哉，贤智不免！惜哉，绝无了时！
贤智者不免，何则？祗因身先历而后陷。闲人可如闲云野鹤，虽不及贤人，不比仙人，幸哉不为金钱所累。然闲人暇思，妄称悟彻，虽果于闲言碎语而后快，亦祗发无可如何之叹也。事无了时，语有了处，今欲以不了联了之，姑妄言之姑听之可也：
天下事了犹未了不了了之；
世间人好亦不好宁好好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