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房
北京东城一般都是老建筑:故宫、什刹海、雍和宫、四合院,平房杂院。灰色胡同四通八达的。保护古都风貌,保存文化遗迹,使得许许多多畸形于四合院外的平房群落,得以安然无恙。住于瓮中的人是否自愿留下?便暂时照顾
北京东城一般都是老建筑:故宫、什刹海、雍和宫、四合院,平房杂院。灰色胡同四通八达的。保护古都风貌,保存文化遗迹,使得许许多多畸形于四合院外的平房群落,得以安然无恙。住于瓮中的人是否自愿留下?便暂时照顾不到了。灰砖土瓦不值几个钱,贵在东城地价上。拆迁不能,变卖太贱。——同样粉饰灰色的普通平房,比起有着四合之宜的百万宅院,于胡同文化中,倒暗合了秋天落叶的意味,成为了没落的主角儿。
平房中公房多,私房少。平房还有着窝居之名。
公房往往一个大杂院,几十户人家。晨曦中,从沉默而零乱的起床灯开始,便一天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厨房内黄灯蓝火,油腻而熏黑。有时,土厨房摇身一变砖瓦房后,又是一家的卧室。几年前,一居委会主任上任就冠冕自己,翻盖了厨房,经媒体爆光,其子居然理直气壮说:我母亲主任就白当了。可见,对于公房的谋划,最容易从厨房开始——如此,便又需要一个新的厨房了。越搭越多的棚子小屋,挤压着杂院的夹道。一个人自由来去的走动,是完全贴着人家的墙根,谁底下嘀咕一句话,很可能别人就听去了。大杂院虽巢如垒卵,却不藏秘密。住公房的人,也给人两种感觉,要么爽朗,开怀无忌;要么小心,闭塞异常。
公房、私房的关系是简单而复杂的。历史造成的一种生存状态,这两种蜗居人在一条胡同里,有着太多的介缔。只要提到房子,便都异常敏锐起来。前者的碗里似乎就缺了这片肉,不够营养,总得寻着点什么,才好咽下生活;后者,惟恐有谁惦记自己剩的少得可怜的嫁妆,生活言语乏善可陈。相聚到一处,也就自然不能结交成朋友。即使是邻居,也多少留着距离。象这春夏秋冬,大家一起轮回,却各有滋味。
私人小院,其实真的也并不轻松,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抢占,剩下来的,如今总象得了内伤,畏缩着发出闷闷的咳嗽声。郁达夫闲坐品茗,看碧天卷云,听训鸽飞响的宽松树下的情景,是觅不到踪迹的。蹲在北房主屋门外的石阶上,看自家为出租搭建的简房的房檐,正在自己去年于那个位置上,还能登梯打着自家缀满脆果的枣树,现在是一些枯燥的砖瓦了,偶然间,会泪下,会知道伤害了自个的情怀。
这些红砖的新房,也真的将每家院中唯一的绿树挤倒了。十几年工夫,大多私房、公房院中的大枣树、柿树、香春、梨,柳相继不见了。贫嘴张大民屋中的老树,是幸运的。
公房向外挤,私房向内挤
北京住房燃桂价,卖了自己半生的钱,放在天平上,或许还压不住。二环内楼房每平八千到一万。几十万到几百万一套。对于月收入一两千元的工薪人士,无异天文之数。房贷一签字,给自己平添了一张卖身契。平房虽贱,在东二环内占有一席之地。何况东城文化教育的基础厚实。比之百万楼房的无望居住,十几万楼房的荒僻——这些桎梏更多自由的现实,平房蜗居也是很可安慰了。这院落占据的土地可是黄金价,即使出租每月也有几百元收入。东城平房的珍贵,在于进可攻退可守,不仅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更是一个翻身的机会。而决不是说,生活环境的高尚。
生存之所,身不由己。盼望拆迁,又怕拆迁,东城平房人的心思总是这样矛盾,而不安着。
平房中,最为动态的是房客。他们是平房院落中的过客。朝九晚七,老旧胡同里,见得到呢喃着乡音的陌生男女(公房出租违法,但偷着租出去,互相说是亲戚借住,公房仍可以用来赚钱)。除了外地来京务工的;更有北京年轻人结婚,或过二人世界来此同居的,工资不高,只能将就平房了;也有别处拆迁周转来暂住的,孩子多在近处上学,即使房租贵点,也忍下来了。四环外三口人住的平房也不过才三百元一间,繁华地区要六百多元。这时,房主一准会顺便打听,最近拆迁政策如何,楼房可以选择的位置等等。于是夜里,家人商量着自家拆迁时,应如何如何,眸子因兴奋而放光,因不确定而愁苦,最后,总是以“到时候再说”,转身入梦。不安和期许的天平,这时候在东城平房人心里,又颤了颤。
平房人,早已谙于北京最原始,也最简单的生活元素了,不独东城如此。厕所,粪池方坑,便只有胡同中的一个(一段距离内),管你私房公房的人们,胖瘦美丑,有仇有恨的冤家,总有机会在这里会面的。曾有个天津官宦大户人家的女儿,早年嫁到北京的这地方来,到老,儿女没能挣回她年轻时的财气风光,终于郁郁寡欢而死;
冬天落雪了,虽说“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但有时候雪高得铺满了自家、邻家的门口连着的细小夹道时,又正赶上邻家无人,你便不进出了吗?于是那宽怀的人自带铁锹扫帚,一路开山辟雪了;跟着,其它支道上也有人做着同样的事,热闹时各门出来人,也都动起来了。说说笑笑,在清冷中弥漫开雾气。
楼房里这是绝迹的,要么人人都走黑冰盖,要么物业早已清理干净。
这原始还在于做饭用煤气罐;耗子在房顶横行;夏季雨过,因院中草木的滋长,夜里总喂蚊子生出许多红包;一年四季屋里灰尘奇多;猫狗在院里一打滚,上床靠住的地方,就成了灰窝窝;冬至后每晚,院井要给水闸回水,不然就冻裂了;寒冬要烧蜂窝煤炉——初来北京的南方保母,竟有因为不懂使用方法,而中毒熏死的。
踏实、善意的平房院落,因无辜生命的陨落,有些坚持松动了。本来已经松动的,裂得更深了。
这畸形的院落远比四合院饱满,象呼吸中膨胀的肺部的小小肺叶,每个房中,几乎都有一户人家,翳张着婚姻,亲情的景致:夫妻养孩子,爷奶弄孙子,单亲家庭等等,至少有两代人居住着,因为有顾虑,便不易舍弃这小小的瓮子。
现在,很多年轻人就干脆到外面租楼房住了,或有别的住处;留在这院落里的,便都是他们的老尖儿(父母)或比老尖儿还老的爷奶辈儿了。平房虽老旧,但只要分家产,讲承租,也竟是兄弟亲戚回来,将官司打到底的。
这里孩子是遇见最多的。出门便都互相见着聚着了。于一处游戏打闹,拍皮球、跳皮筋、掏沙子……屋中有没出来的,也禁不起窗外嬉闹声的勾引,一会也到他们中间去了。只是在宽畅胡同里耍闹时有个危险,从院门“腾的”一窜出去,象箭似的,竟不看左右有没有汽车过来,生死系于一瞬。过后,无论谁家看见的大人,便都担负起责任地训教开来。
平房院落的厚道,无猜的情谊,想来是从这里生长出来、钻入童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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