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肝恶魔袭击神州大地的时候，响应国家号召，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各系统都组织了救援队要共赴国难。科研所也不例外，除去老弱病残的七个人外，还有六个人在客观上是符合应征条件的。指标只有一个嘛，还怕找不到人，以往大家可是为了一个指标会挤破了头啊。所长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并不着急。
“所长，我真的想去病区锻炼锻炼啊，可是不巧，我怀孕六个月了。要不流了？就怕孩子要不成，‘抗乙’的战斗又结束了，弄个鸡飞蛋打两头空的结果。”首先找到所长陈说厉害的是女科员刘丽。望着一贯肥鳖大胖的少妇，还有自己一点都看不懂的孕检单子，所长赶忙安慰她：“下一代重要，你就别操心了。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
接着苏红、老K、周波和郭美都相继独自来到了所长室，他们分别拿出了高血压、肺结核、肝炎和肾炎的化验单，言辞恳切地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给单位拖了后腿，对不起国家的培养，那样子真像要流出眼泪来了。所长本身是吃科研饭的，他始终相信科学的真实，于是一个劲宽慰自己的部属。可问题是，谁来完成这个任务呢？这时的形势才逼迫得他着急起来，脑袋里响着乱七八糟的声音。下星期就要派人出发了，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人选还没有搞定呢！哎，要是自己能去就好了。他一生得了无数的先进啊。可58岁的人了，到病区恐怕还得有人照顾他呢。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笃笃笃”，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请进。”所长不耐烦地说道，他的心情正是最差劲的时候。
“所长，我要去病区搞救护！”程前进来没有客套就直通通地说道。
“什么？啊……那个……这太好了！”所长打了几个结巴才反应了过来，马上展愁眉换笑脸，站起身来给程前去倒水。他心里想，我说嘛，单位里还能没有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要不今年的先进集体就泡汤了。“你可以放心地走，单位会考虑对你的家庭给于照顾的。我代表大家谢谢你，你为大家争得了荣誉。”所长把水放在了桌子上，亲切地拍着程前的肩膀，充满热情地勉励着他。
星期一的早上，上级部门突然来了通知，取消了非专业人员去救援的计划。一时间，没有挨上救援指标边的人，脸色有点不对头了，微微显出一些惊奇与嫉妒复合着的追悔莫及的神情，放佛是对人算赶不上天算的认输和负罪。毕竟都是修炼到家的人精了，才入世的小青年们，不细致观察是肯定发现不了他们这些细微的变化的。程前的神色也不对劲，是那种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冷漠色彩。
时光过了两个月后，所长突然提前退休了，他推荐身体健康，品德高尚的程前做了新所长。所里的人暗地里就更加唏嘘不已，听说老K喝醉了酒还哭了鼻子，怨恨自己造那份假病历干吗？真是应验了贼不打三年自招的俗话，可这才半年都不到呢。
老K弄假病历的风言风语传到了老所长的耳朵里，他便对老婆说，自己临退休的安排还是很有见地的。老婆见他有兴趣，就把王小波写的知青们为了回城，不惜一切手段作假的故事讲给他听：“如果来真的，吃肾上腺素就能查出高血压来；在胸前的口袋里放几片火柴盒上的磷皮，就能造出肺结核的空洞图片来；在尿样里滴上几滴鸡蛋清，保准能化验出三个‘＋’的肾蛋白超标结果来。至于请有肝炎的人吃个饭，用他的血来化验，或者干脆给医生钱，让他开个假单子，都可以的啊。”
老所长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从镜框里蹦跌下来，他听到了自己从来不知道的社风人情。
老所长老婆很少能碰到老伴这样有耐心听她讲话，所以显得很兴奋，便显摆自夸地把听到的张家长李家短都拿了出来：“还有，听三楼的张姐讲，程前他妈说前段时间这孩子失恋了，天天琢磨着怎样自杀呢，还让她给孩子物色一个对象呢。现在老天开眼了，程前这孩子……”
“哎……咳咳咳……”老所长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他老婆掐断了山南海北的话头，赶紧来给他捶后背。鼻涕和眼泪流了老所长满嘴满脸，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而伤感，无奈而憔悴。

二〇一二年六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