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的半蔫老头崔民贵哼着小调迈着30岁年青人的步伐登上住院部6楼胸外科，跨进2房。
他把手中的食品袋放在床头柜上，一样一样取出早点，对1床的陪伴说：“兰芳，趁还温热，快吃。这是五香糕，这是白糕，这是猪儿粑，这……都是咱J市名食，一样一个。你们女人食量小又喜欢多品种。我一清早就去，跑了六、七个店铺，花了两个多小时。唔，还有你们女人爱吃的酸奶……”一副典型的男人向女人献殷勤表忠心的神态。
这间带卫生间的两床病房两个陪伴：兰芳陪的是她的老公，崔民贵陪的是自己的老婆。两位病员都是肺癌做了手术后二次住院。
崔民贵送自己老婆住进病房那天见兰芳白净丰满，长相比自己老婆受看。互通姓名后知晓兰芳比自己的老婆方兰还年青半岁零三天，心里想：嘿，这间屋子一男一女两个活人送一男一女两个过奈何桥的人；哈哈，常言道‘死人旁边有活人’‘老伴死了老伴在，还有老伴等着在’，还真是呢。从那起就没把心思放在照料自己的老伴上，一个心眼在兰芳身上打主意。
兰芳问：“老崔，你不吃？”
崔民贵说：“我吃过了。”
兰芳说：“我一个人吃，真不好意思。”
崔民贵说：“以后我俩共用早餐的时候多得很。别客气，趁还是温的，快吃。来，我喂你。啊唷，还不好意思？那……那你快吃。”
崔民贵见兰芳开始吃东西，说：“你叫兰芳，”用手指指病床上的自己老婆，说：“她叫方兰，颠来倒去一个人。有缘。干脆颠倒才好。”
兰芳没能会意，说：“我这‘芳’字有个‘草’头呢。”
崔民贵说：“有‘草’更好。绿草茵茵，充满生机。唔，讲到‘草’，我问你，小兰，你比我先到这间病房三、四天，这病房窗台花草都没一盆，没感到沉闷？”
兰芳说：“现今的病房可看电视；这住院部又坐落古松掩映的青山之中，环境幽美，能听到松涛的歌吟，能看见窗外鸟儿的飞翔，没有。说来，还得谢谢6、70年前的扬森植了这几匹荒芜大山的松树。噢，听说胡耀邦来参观后建议医学院和这附属的川南医院搬迁，还风景区于人民。我倒不赞成搬迁，学子和病员就不该有个幽美、舒适的环境！”
崔民贵说：“小方的思想保守了。一只脚踏上奈何桥的人给尚需生存、生活的人让出美好的空间是应该的。”口里没说出的话是：你的老公我的老婆都该把你和我让出……
兰芳说：“一只脚踏上奈何桥的人就该让出什么？我俩的责任就是协助医生把踏上奈何桥的人拉回来，让他们继续阳间大道。”接下说：“老崔对我小兰小兰地叫，真不好意思。都半老太婆了。”
崔民贵说：“你比我小嘛，况且比她还小半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老婆，说：“如小兰不多心的话，还想叫得近乎些呢。”
门被“可可”敲了两下，查房的医生进门了。打头带班的是两腮略有络腮胡姓陈的主治医生。
兰芳待陈医生查看了两个病人，问：“如何？”
陈医生说：“还没明显的征兆，还在休眠期。继续观察。”
兰芳问：“哪用药呢？”
陈医生说：“继续输人体蛋白加抗癌药。”
兰芳说：“唉，这两位病人都先是吃点就呕，并不断咳痰；现不吃不喝就打吊针，几天了还是继续观察。麻烦陈医生讲得更明白一些。”
陈医生说：“我个人讲的‘休眠期’有人叫‘假死’或‘休克’，说句通俗易懂的话吧，叫‘垂死挣扎’也行。就是说，人体的病变或拐点，人体的免疫功能会全攻全守以决胜负。给病人输人体蛋白是增强已衰弱的人体抵御病害的能力，助力免疫功能。”
兰芳说：“见到病人就像植物人，真使人心疼。陈医生，有希望吗？”
陈医生说：“我讲‘拐点’对病人来说当然就是内涵希望。信心，病人的信心尤其重要。我们都努力吧。”
摆了一阵龙门阵，医生不可能在一个病房久滞。该叮嘱的叮嘱后便离开了。
崔民贵见医生跨出病房门，说：“这医生说我的屁！他是为了卖他的人体蛋白，几百元一瓶，进口的千多元一瓶！看我的。”说着，拿出一包买早点时专买的藏香，抽出两支点燃，分别放在两个病人的床下。接着跪下，祝揖，口中念念有词。
兰芳问：“老崔，你这干啥？”
崔民贵说：“咱同那卖狗皮膏药的医生对着干。”
兰芳问：“我问你口里念的是啥？我一个字儿都没听清。”
崔民贵说：“那狗屁医生不是说，要病人有战胜疾病的信心吗？我叫病人放放心心、愉愉快快去天堂。”
兰芳说：“那你不成了催命鬼！”
崔民贵说：“小兰，人都有永别。我就厌恶这狗屁医生对将去之人还要卖他的狗屁人体蛋白。”
兰芳说：“哪？老崔，你也得给我说念的究竟是啥！”
崔民贵说：“好吧。”只得将哼哼呀呀变得吐词清楚一些：
“……
快快弃世吧，我心中的人儿。
那习习之声，是拜拜的预告。
大地在崩溃，恶海肆作浪；
枪炮地震海啸，东西南北皆祸起不用留恋啦。
快快上天堂，我心中的人儿。
青香已点燃，袅袅的烟是送你升天的云霞。
蟠桃会正开筵，王母笑逐颜开迎接你；
嫦娥舒广袖，桂花美酒任你尝。
……”
兰芳说：“要不得，要不得。老崔，要不得，要不得。”
崔民贵说：“小兰，我还真对你有点不可理解，让病人不再留恋人世，上了天堂，那狗屁医生就再不能用狗屁人体蛋白敲我们的竹杠了。”
兰芳说：“老崔，我告诉你我的一生吧：我是一个至今都不明白谁是生母的弃孤；我老公的母亲将我捡了回去，我对老公在我能记事时叫他大哥哥；是大哥哥将好吃的东西让给我吃背着我到处玩；长大成人改称大哥哥为老公后，老公没对我红过一次脸说过一句重话；大哥哥一生都视我呼我爱我为小妹妹；大哥哥对我恩重如山；只要大哥哥多在人世一天一刻，我就踏实我就幸福。据说，有些国家还将永别之人制成木乃尹，毛老人家没能呼吸后也是放在水晶棺里供人瞻仰，我是恨不得天天见到我的大哥哥。所以，我决不会让大哥哥早一分一秒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