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秀丽的江南古城在夏天的时候，竟也像个巨大的蒸笼，大街上热气氤氲，让人眩晕。尽管没什么胃口，我还是打算吃点东西。推门而入，饭店里的空调让人顿时神清气爽。于是，我照例来了一碗馄饨和一客小笼包子。
这家饭店的馄饨、包子很有名，味道十分鲜美。就是在这样炎热的日子，店里依然坐了很多客人。我找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打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然后便百无聊赖地眺望窗外。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充满了喧哗与骚动。
“喂，徐力吗？我是你老同学啊……”突然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掠过我耳畔。循声而去，对面有一个男子正在用手机打电话，背朝着我，看不清脸。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了？再想想……对，对，是我呀。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在哪混啊？在工商银行？你不行啊！我在做电脑生意，最近很忙的。现在我在北京呢，明天又要出差去广州了。哦，太忙了有空再联系。记得找我来玩哦。”
仔细听声音，有点像我的小学同学朱嘉良。但是，他的谈话挺让我纳闷的，于是便仔细打量起他的背影。
就在这时，他又拨了一个电话。
“喂，吴杰吗？我是你老同学啊……听不出？提示你一下，大学同学。想起来了啊！你最近在哪混呢？要去澳大利亚了？我么，美国的哈佛大学让我去，我没立刻答应。为什么？英国的剑桥大学也要我去。我不知道去哪里啊！那两所大学好吗？我其实不太了解的，随便考考的呀。哦，你还有事，那以后再联系。我有空去澳大利亚找你，现在出国方便的很。拜拜！”
由于好多年没见过面，对于那个背影我一点也没把握。这时，他的脸向我侧了过来，我看见了，觉得确实有点像。我正犹豫要不要试探地喊一声，他却又拨起了手机。
“喂，夏廉明吗？我是你老同学。对，是我。你记性真好啊。你最近在哪混呢？读研？复旦大学？哎呀，你亏大了。读研又不能赚钱，白搭上三年。三年后出来还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呢。我们是老同学，所以我跟你讲真心话。我？我现在在做电脑生意，很忙的。现在？现在在喜来登饭店吃饭呢。本来与顾客约好的，他没来，所以只好一个人吃了。可惜你在上海，要不然就叫你一起来吃了。下午么，打算去健身，没办法呀，生意只能晚上再谈了。好，再联系哦。”
在他讲话的时候，我充分地观察了他的半张脸：瘦瘦的，一口龅牙很显眼。在讲话时它曾得意地几乎变了形。我打算起身了。然而，就在这时，他居然又拨通了手机。
“喂，盛广韵吗？我是你老同学啊……不对，不对，我是朱嘉良啊。你最近在哪混啊？什么？教书？教中学？你不行啊！怎么不去教大学呢？清华说只要我愿意留下，就让我硕博连读，然后留校做教授。我想算了，我不喜欢北京。吃的东西太差了，我吃不惯，所以我回来了。对了，你做教师，学校会要求发表论文的，是吧？那个《中学教育》的主编我很熟的，你只要告诉他你是我同学，稿子肯定发。哎呀，大家老同学么，不必客气。再见！”
他终于打完了电话，开始拨弄起碗里的面条。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朱嘉良，我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但此时的我突然没了与他打招呼的欲望，或许是因为服务员已经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还有一客小笼包子送了过来。
过了没几分钟，朱嘉良便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那碗面条还剩了不少。也许是天气太热了，也许是因为别的缘故，我的胃在倒腾着。结果，那天我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把那些食物消灭完。
推门出去，外面依旧热浪滚滚。

二
三天后的中午，暑热的天气又将我带到了那家饭店，凉爽的空调恢复了我的食欲。我照例要了一碗馄饨一客小笼包子，然后又照例凭窗而望，看着一个个人影在燥热的空气里像鱼一样游动着。
“苏仁！”听到有人叫我，于是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竟坐着我的高中同学陆涛。他也是一个人，于是他便坐到了我的边上。他点了一碗鲍鱼面，此刻还没送上来。我让服务员再送一客小笼包子上来。在等待中，大家便攀谈起来。
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见面了，高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陆涛学了计算机，现在在一家电脑公司当副经理，而我则当了一名教师。由于都没谈恋爱，于是只能聊点工作上的事情。
不久，我们点的食物送了上来。
“你不知道啊，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个家伙，素质真差得可以。”陆涛一边挑面，一边愤愤地说。
我正咬着一只馄饨，含混不清地说：“说来听听呢。”
“他老是骚扰我们女同事，做事又差……哎，说来就话长了。”陆涛本想与我原原本本好好说说，我也想洗耳恭听弄个究竟。生活太单调工作太无聊，听听别人的故事就权当生活的作料。但陆涛下午还有事，所以他不得不与我匆匆告辞。
不过，他约了我晚上在上岛咖啡店见面，他说他很想找回当年的感觉山南海北地乱吹一气而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在浓郁的咖啡香中，他的叙述生动而清晰，让我如临其境。
许多年以后，我想我也不会忘记那个姓朱的家伙到公司报到的情形。那天阳光灿烂，大家一边忙碌着，一边等待着新来的同事。窗外，马路上，汽车不断地疾驰而过，行人来来往往。钟上的时针已经超过了八点，而那个姓朱的人却依然未出现。直到将近九点，我正好回头看看屋外，却发现玻璃窗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很猥琐的脸，一个瘦瘦的穿着西装的男子出现在公司门口。许多个日子以后，那张脸的形象就像粘稠的粥一样浮现在我脑海，令我的胃经常抽搐不已，总有种要呕吐的感觉。
很快，那人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才一进门，他就立马掏出中华烟给我们，不过我们公司的人都不抽烟所以他的客气成了空气。他自己点燃了一根，然后笑嘻嘻地对邓经理说，不好意思，第一次来上班总要打扮打扮，所以迟了，抱歉。于是我知道了那个猥琐的男人成了我的新同事。他说完话又拿了一根烟硬塞给了邓经理，邓经理摇摇头，把烟随手放在了桌上，就转过身去了。姓朱的往四周看了看，就顺手把烟拿起，又放进了烟盒里。
邓经理让我把公司的人向姓朱的人介绍一下，随后他就出去办事了。
姓朱的让我们叫他小朱，我们后来背地里都叫他朱。
他穿着金利来西服，花花公子皮鞋，一身名牌似乎很气派。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站不直，一副东倒西歪的样子。不过他很能